作为一名植物学博士,作为一名有13年科普经验的科普工作者,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,我和大家分享的主题都是植物学科普,想帮助大家去了解身边的植物、了解一点儿植物学,并想把我对科学和科学阅读的理解和思考传递给教师和家长,那么,科普阅读对青少年有什么样的作用和意义?

在平时与教师、家长的接触中发现,确实会存在这样一种潜意识里的想法——认为科普书是课外书,是闲书。我曾经在公交车上碰到过一个孩子,正入迷地看一本百科全书,但旁边的妈妈说:“你每天看这些闲书干吗,有空的话做做题、背背作文选不是更好吗?”

我想告诉大家,科普书能带给孩子们的,教辅和习题集还真给不了。在现在的大语文教育背景下,阅读有了更立体、更丰富的内容,有了越来越高的要求。它直观地体现在考试中——大篇幅的、内容广泛的阅读素材,给孩子们带来挑战。因此,对“全科阅读”的理解也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重视。阅读从语文推广到其他学科,打通课内课外的界限,要有利于学生多元思维能力的提升,要关注学生的终身发展,科普阅读是全科阅读里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领域。

众所周知,科普阅读在鼓励青少年提问、保护和启发孩子好奇心、培养科学精神、建立正确的世界观等方面具有潜移默化的作用。不过在这里,我想仅仅从“实用性”或者说“功利化”的角度,分享一下科普阅读究竟能给我们的孩子带来什么。我认为有四个层面:首先是了解知识,其次是帮助青少年培养逻辑思考能力,再其次是学习讨论问题的思维,最后是培养青少年的专注力。

首先是了解知识。

从现实情况出发,目前各科考试中涉及的知识非常多元,特别是现在的语文和英语考试中,阅读理解的素材常常涉及最新的科研进展或者对世界认识的变革,很多科普文章本身就成为今天考试中的阅读材料,比如说2011年,杭州出了一道中考题——《兰花的智慧》,是一道阅读理解的大题,考核了对这篇短文的理解以及相关的知识。如果学生提前读过这篇科普文章,有相关背景知识的储备,科普知识越扎实、越广博,看到这类题目的时候,理解就越深入、越完整,回答的时候也会更得心应手。

此外,现在的语文课本里,传统文化和古文的比重增加了不少,也是学习难点,如果能够了解一些古诗词和成语涉及的科学知识,可以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这些诗词、成语。比如“蚕食鲸吞”,这个成语指“像蚕吃桑叶那样一步步侵占,像鲸吞食那样一下子吞并,比喻用各种方式侵占吞并别国的领土”。对这个成语的理解,背后所需要的知识支撑就非常多:首先得知道蚕和鲸鱼是怎么吃东西的,为什么蚕和鲸鱼选择了不同的吃饭方式?鲸鱼一口吞下很多的食物,究竟是什么鲸鱼能做这样的事情?不同牙齿的鲸鱼,吃饭方式一样吗?……有了这些知识储备,再回头理解成语,一下子就明朗了,也不容易再写错别字。我在做儿童科普的过程中,发现只要选好合适的内容,这样打通学科的阅读,孩子们是非常喜欢的,也是非常有效的。

其次,科普阅读能够有效帮助青少年锻炼逻辑思考的能力,对于分析和解决问题是有好处的。

现在很多学生看到一个题目或问题,总觉得无从下手,不知道怎么样去解决,这就是因为缺乏逻辑分析和推理问题的能力。要真正学会解决问题,还得从怎么样拆解和分析这个问题入手。而这样的思路,在科普文章中得到了非常好的体现——科学家发现问题、分析问题、得出结论的过程,有非常严密的一套逻辑思考、推理论证和理论说明在支撑。

举一个简单的例子。我特别喜欢“少年轻科普”系列(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)中《我们身边的奇妙科学》这本书里的《吃海鲜就等于喝别人用过的洗面奶?》这篇文章,作者想要论证的话题是——我们在吃海鲜的时候有可能“喝”下洗面奶。这是怎么回事呢?

作者的论证步骤十分清晰:首先,我们日常使用的清洁产品里(比如洗面奶、浴液、牙膏)都会添加大量塑料微珠,增加清洁效果,而这些微珠是肉眼不可见的——在清洁以后,巨量的塑料微珠顺着下水道进入到自然水体里,最终流入大海——塑料微珠被浮游生物摄入,浮游生物又被小鱼小虾吃掉,小鱼小虾又成为大鱼的食物。塑料微珠不能被生物消化,也很难降解,随着食物链层层富集——这样一环扣一环地,塑料微珠随着鱼、虾、贝类……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之上,吃海鲜的人,一年大约会摄入1.1万个塑料微珠。文章最后的结论是:人类已经在研究用天然物质制成的微珠来帮助清洁。保护环境,其实就是保护人类自己。所以,青少年在阅读这种科普文章的时候,其实正是潜移默化地学习这样的逻辑思考过程。

再其次,科普阅读能帮助青少年学会讨论问题——这实际上是今天很多孩子所缺乏的一个技能。

“学会讨论”是现代社会合作的基础,说到底就是要学会从正反两个方面,辩证地看待问题,会互换身份去思考。在讨论中发表自己的观点时,会用客观事实说话,用数据说话——而这些是一篇优秀科普文章的必备要素。

阅读这种文章的同时,还可以帮助青少年更好地进行写作。有些孩子写文章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写不出来,特别是写议论文的时候,其实就是没有找到讨论问题的逻辑和方法。今年我带过一个去西双版纳的科普游学营,在西双版纳,孩子们看到很多橡胶树,我会问:“你们觉得把热带雨林砍掉,种橡胶树,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?”其实这并不是一个能简单回答的问题。有的孩子不深入思考,直接就回答:“当然是坏事!因为把热带雨林全都砍掉了,不就是破坏生态环境吗?”破坏生态确实会带来严重的后果,但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?如果没有这些橡胶林,中国橡胶的战略储备从哪里来?作为收入来源,当地老百姓的生活如何维持?在这种情况下,热带雨林和橡胶林的比例应该怎样控制?有没有保护当地生态的有效举措?……我会一步一步引导他们,做正反两方面的思考。如果孩子们学会了这种辩证思考的方法,以后讨论问题的能力就一定会提升,写出的文章也一定会好看。另外,如果青少年能够通过科普阅读,积累大量事实证据、数据证据,成为写作的素材,这样的文章就是言之有物的,同样会为写作增色很多。

当然,科普阅读的好处还不止于此,还有利于培养青少年的专注力。

在今天信息媒体多元化的时代,特别是短视频兴起以后,很多青少年都被这种火爆的呈现形式所吸引。很多短视频有助于快速获取大量信息和知识点,但是也带来一个副作用——面对复杂信息,很难沉下心去阅读、去思考和解决问题。

比如,现在数学应用题题干,有越来越长、越来越复杂的趋势。当面对长篇阅读理解素材或者面对比较长的数学应用题的时候,孩子们可能会没有耐心读完,或者仓促读完但并不能很好地理解,就特别容易做错,这涉及复杂信息的处理能力。

如何培养处理复杂信息的能力呢?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深度阅读。读一本有一定阅读难度的科普书,就是培养深度阅读习惯和能力的起始。当你第一遍阅读科普文章或者科普书的时候,是一个了解知识的过程,这是科普阅读最基本的要求;接下来的第二遍阅读,就是侧重逻辑思考能力了。教师或家长要引领孩子思考里面的科学问题、科学观点,要跟他们不断地进行讨论以及分析问题——这样深度阅读的引导,对孩子专注力的培养是非常有帮助的。当然,这种阅读和积累需要经过一个艰苦的过程,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获得的。但如果习惯了这样的深度阅读和主动阅读,会让孩子感受到获取知识的成就感。

阅读是一种手段,阅读最终的目的、最终的归宿是育人。科普阅读帮助青少年获得重要的学习能力、思维能力,也潜移默化地培养他们的科学精神,助益青少年的终身成长——这正是科普阅读重要的价值所在。

(作者系中国科学院植物学博士,著有《植物学家的锅略大于银河系》《花与叶的生存游戏》等)

作者:史军

《中国教育报》2021年05月26日第9版 版名:读书周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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