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7丁丑牛年,春节过后,黄永玉先生回北京了。
(资料图)
七十年代末,我曾去央美宿舍拜访过黄老,是因为古元先生的一件什么事,忘记了。但进屋要先下两个台阶,我印象深刻。后来落实政策他搬进了南沙沟新建楼房,与华君武、李苦禅等先生们毗邻。再见面则多在展览会上了。而这次回来约我,就在南沙沟寓所。
记得那天屋外寒风凛冽,屋内清盆冷灶。隔着一张原木茶几,穿着外衣,我们相对而坐。
“几年前我从美术馆调荣宝斋了……。”
"荣宝斋已经很久没摆您的东西,这次回来,您看……?"
同样的意思,我已托派驻香港的友人稍过口信儿。
"看我这儿的样子,嘿嘿,"他说,"准备张丈二,看哪天我去你们那儿画。"
时间定在了某日的上午。当一切准备就绪,开笔的前一天,却因故需要改期。紧急沟通时,电话的另一头儿传来瓮声瓮气的烟嗓音:"那就下午!"并叮嘱:"不要接送,晚饭自理。"
就像有人说的,一个小小的插曲,往往能激发更多的潜心。次日下午,大约两点落墨五点收工,时下被名为《荷塘飞鹭图》的黄氏写意创作完成:嫣红披綠,苍鹭乱云,纤腰善舞,飞羽惊春。黄老与荣宝几十年的感念之情跃然纸上;深挚的同道之谊刻在心中。更以其笔墨狂放设色张扬而显露着土家人的豪爽;因其崇尚传承从心所欲而展示出艺术家的衷肠。应该说它算不上黄老的经典之作,却是黄老一次典型的真情释放。
近百字的题跋,开篇借用的是宋词《杨州慢.淮左名都》的最后两句:"念桥边红药,年年知为谁生。"何也?原来词作者姜夔当年过维扬,怀怆然,"感慨今昔"遂作自度曲;黄老如今归故里,续前缘,"追忆茫然"因作丈二匹。他们都是率性而为卓尔不群的性情中人。正如跋中所述:"余去国八年,山海之外,梦寐之中,时有湖上桥边之思。今远游归来,故人相逢,忆荣宝斋乃余初习水墨套印之殿堂也。套印旧作仍在,老友凋零过半,追忆茫然,作此纪念。时在丁丑元夜后二日,黄永玉,七十三。"古稀之年,曾经重现,炎凉世态,思绪万千。忽然发现落款时间有误。无心?有意?揣摩中瞬间悟到,无论陈情、念旧、思恋、期许,世间一切皆因人而异,似事而非。就像画面上的那枚闲章:"大写意嘛",别钻牛犄角。
再次见到黄老的时候,茶几上放着两张半卷着的荷花。其中一张斗方,碧罗裙,芙蓉面,滿纸的冰清玉洁,孤高冷傲。当看到右上角题跋中"荷塘月色"四个大字时,浮现在脑海里的,除光鲜亮丽的荷塘飞鹭巨制之外,竟是七十年前朱自清的一篇同名散文。如果说"什么都可以想,什么都可以不想,便觉是个自由的人"是诗人写作的灵魂,那么"什么都可以画,什么都可以不画,便觉是个潇洒的人"则该是画家创作的魅力所在吧?当然,文要好读,画要好看!
画钤"黄永玉印"一枚,是躺着的。
"没关系,托裱时……,”我话没说完,他拿烟斗的手一挥:"不用,这样不是很安全?"说着他诡异的笑了。
王鸿勋(作者为知名鉴赏家、画家)